《棉花记忆》用朴实的语言记录了农民种棉花的大部份重要的农事活动,读完后你就像能学会了如何种棉花1样,也恍如回想了1株棉花的1生1样。 1.刚拱出地皮的棉花幼苗显得异常娇弱。
大概怕它们势单力薄,主人在播种棉花的时候,常常1把就撒下10来粒棉子。结果,89天后,1墩就长出10余棵棉苗,像1群穿着花褂子的村姑1下子涌到了城市街头。她们叽叽喳喳,指指导点,你推我搡,不敢拆群儿。 2.间苗。优越劣汰。 午后,土旺村。我看1个中年男子在自家的棉田间苗。棉花苗1簇有10来株,留下两株,晚上几天再间掉1株。他下手的时候,1点也不犹豫,左侧拔下1株,右侧拔下1株,有时候还扒开棉苗从中间拔下1株。他下手很快,也准,好像去掉哪株,留下哪株,都是早就定好的事儿。他将拔下的棉苗随手扔进沟垄里,1会儿就蔫了。 叫我佩服的是,他们的选择历来没

有错过。在1个农民的果断和熟练眼前,我感到自卑和不安。 3.锄梦花。 这是我从关于棉花栽培技术的1本书上看到的1个词。书上说:“当幼苗破土显行时,要进行‘锄梦花’”。它的作用是疏松土壤,保墒防旱或放墒降湿,消灭杂草,助苗出土。但是,编写此书的人为何想到这第1遍锄地叫锄梦花呢?大概是让锋利的锄刃划破土层,惊醒棉花幼苗的土中酣梦,让它抖擞精神,开始活泼的生长。或许是锄片哗啦啦犁开板结的地表,想1下子地面上开出数不清的碎花。总之这是1个有文学细胞的人,1个充满空想的人,1个诗意的人。 在拐子河村,半晌时间,我站在地头上,牢牢地盯着1个用锄头给棉田锄梦花的中年人,他的动作那末纯熟,用力那末匀称,弓腰侧身的弧度那末优美。他肯定不知道自己是在锄梦花,但他已完全地融进了这个词,融进了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蓬勃生命的大美当中。 4.棉花开花了。 棉花的花上午是淡黄色的。下午,就变成微红色。第2天,你再去看,它就是紫红色了。 棉花的花大约在34天以后凋萎、脱落,化作泥土。 它的花为何会变?别相信教科书上的介绍,也别问为何。 你问为何,就等于问太阳为何会发光,地球为何会转动,河水为何会流淌,种子为何会发芽…… 5.花铃期的1项重要农事是打杈。农谚说:棉花不打杈,光长柴禾架。杈子不去掉,好像氓流把兜掏。 打杈是挂在棉农口头上的习惯用语,书上不说“打杈”,说这叫“整枝”。整枝包括打顶心、打边心或打群尖、抹赘芽、去叶枝、剪空枝。 打顶心就是控制株高,限制棉花无谓地疯长,以利于增加铃重,早熟增产。打边心即当每果枝上长出1定数量的果节时,将其顶部摘除,以避免果枝生长太长和无效花蕾,避免营养的消耗。赘芽是主茎和果枝叶腋内长出的幼芽,要抹小、抹了,其实不断进行,以避免营养丧失。叶枝是果枝下部不结果子的枝子,空枝即果枝空梢,叶枝和空枝在棉花现蕾或盛花期后,应及时地分期分批擗掉,以改良田间透风透光条件,减少烂铃和脱落,增进棉花早熟。 打杈是1项比较轻松的农活。空手进入棉田,左看看,右看看,掐掐、掰掰、擗擗,像茶农采茶1般。 小时候常常跟大人给棉花打杈,不是由于打错了被大人呵斥出来,就是由于受不了棉田里的溽热,甩下手中的1把芽尖扭头跑到地头的大树下。 6.吡虫啉8克,兑水,喷雾。这是在中心店镇4府厂村。1位农妇身穿长裤长褂,戴着口罩,在给她家的半亩棉花打药,杀灭蚜虫。农谚说:棉花不治虫,结果1场空。 棉花是吃药最多的庄稼。从下种到吐絮1直都在吃药,简直就是1个药罐子。 这能怪它吗?还没有播种的时候,病菌就已在种子里潜伏下来,害虫就在土壤里等着它,害得它在下地之前就得用药物拌种或浸种,出苗以后有时候还得用药灌根,差不多已泡在药水里。苗期,它可能会生立枯病、猝倒病、茎枯病、褐斑病、轮纹斑病。蕾期,可能会生枯萎病、黄萎病、细菌性角斑病、根结线虫病。花铃期又可能会生疫病、曲霉病、黑星病、黑果病、炭疽病、红腐病、软腐病、红粉病……可能产生的病害有510多种。害虫也在时刻窥视着它——蓟马、盲蝽象、棉叶螨、红蜘蛛、棉蚜、根蛆、蝼蛄、造桥虫、地老虎、棉铃虫、棉尖象、棉斜纹夜蛾、鼎点金刚钻、隆背花薪甲、红铃虫、大卷叶螟、锦纹夜蛾、甜菜夜蛾、棉叶蝉、棉粉虱……有300种之多。真是防不胜防。 7.牛筋草、马唐、狗尾草、画眉草、狗牙根、莎草、盘草、马齿苋、反枝苋、凹头苋、刺苋、龙葵、苍耳、小蓟、铁苋菜、鳢肠、田旋花、千金子、旱稗、双穗雀稗、灰绿藜、香附子、扁秆藨草、酸模叶蓼、空心莲子草、通泉草、繁缕…… 多漂亮的名字啊!它们生在春夏之间,花朵开在夏秋之际,大朵的、小朵的、热烈的、涵蓄的、芳香的、无味的。秋季,它们结各种各样的果实,椭圆形的、棱状的、球形的、椭圆形的,它们各有各的功用,有的是鸟和兽的食品,有的入药,医治人的疾病。 但是,它们生在棉花地里,就是杂草,就是棉花的敌人,棉农就得千方百计将它们除掉。 8.知了——知了—— 日头越高,天气越热,它越叫得欢实,叫得热烈,叫得高亢。 它好像在成心催生着甚么,配合着甚么,鼓舞着甚么。 这个时候,棉花已进入了花铃期。青青的棉铃圆实光洁,在夏风中摇摆,而在它的内部,纤维正1点点伸长,1丝丝绵密,只等着从棉铃的上部裂开口子,缓缓地吐絮。 棉花和蝉有着共同的生长习性,喜温、喜光、喜风。在这个季节里,它们共同生活,同享时光,彼此搀扶,相互应和。就像小麦在布谷声声中1粒粒饱满,玉米在蛙鼓阵阵中噌噌地拔节,雪白的棉絮此刻正伴着蝉鸣在坚固的青桃中暗潮涌动,豪情澎湃。 9.棉花吐絮了。下午,在杨下村,我欣喜地发现在1片棉田里,1株棉花的下层果枝上,两颗棉桃在秋风中绽裂,垂下白花花肥嘟嘟的棉絮。而它的主人其实不知道。我又1连走了5块棉田,再没有发现吐絮的棉花。但这肯定不是田野里第1棵吐絮的棉花。在棉田深处,还会有絮子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悄悄吐出,像顺嘴流出的再也憋不住的1个个秘密。 10.棉花的吐絮期很长,可达60到70天。它不像山查说红1树都红了,也不像葡萄说紫1架都紫了。它今天爆开1枚,明天垂下1缕。它等棉桃里面的纤维完全舒展并完全脱水才展露出来。所以拾棉花不像刨地瓜刨花生似的,不管大小1次收完。 拾棉花是个慢工,也是个细活。秋季的乡间小路上,常常能看到人们挎着个篮子往家走,里面装了1篮子或半篮籽棉花。他们从自家的棉花地里刚出来。在鲁南,最近几年来少有大块的棉田,而他家的棉花今天恰好就拾这么多。 11.为了赶麦,有时候棉花得提早拔掉,好腾茬。 将带着很多青铃的棉秸倚在院墙内外,就不管它了。等忙完秋种,青铃在秋阳秋风中1个个开裂,吐絮。有个别开得不完全,构成僵瓣。这本身是1些弱小的棉桃,随着气温的降落僵在了棉壳里。主人将它们剥下来,放在1边,单独处理,留作他用。 12.如果是1年1熟制棉田,多为旱地、盐碱地,直等到棉花拾净了,主人也不急着将棉秸拔掉,落光叶子的棉棵照旧挺在地里,经霜沐雨,有时候竟至下了大雪。主人把它们忘了。去年冬季,我在岳峰村的1片靠近树林的干枯的棉花地里,还发现1条破残的蛇蜕缠绕在1株棉棵上。蛇可能常常在这儿活动。附近的林子里住着很多麻雀,麻雀吃饱喝足,可能会到棉棵上站1站,耍1耍,正好让住在这儿的蛇果腹。不知哪1会儿,主人背着手逛到地里,看到它们,觉得这件秋季该干的活儿撂到现在,有些不好意思。因而,卷卷袖子,1口气将半枯的棉秸呼呼地拔完,堆到地头上。 这堆在寒风中风干的棉秸又可能在1个干冷的冬夜,被村里的1个捣蛋孩子哧——划1根火柴烧掉,留下1片灰烬。